安靜端著沖好的咖啡上了三樓，軟底的拖鞋走在實木地板竟有一種虛虛的感覺。

三樓起居室的門虛掩著，她站在門口躊躇了片刻，這才輕輕咳嗽了一聲。

“進來吧小靜。”

門裏遠遠的響起淩墨的回應。

“淩總，你的咖啡。”

安靜說著話一面踏進屋裏。

房間裏沒有開燈，只墻角的落地燈發散著柔和而不甚明亮的黃光，走廊的燈光從身後明晃晃的照進來，讓安靜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屋裏的昏暗。她閉起眼睛站了數秒，再睜開時，才發現人並不在屋內。

起居室通往露臺的落地玻璃門大敞著，室外清新的空氣隨著夜風湧進房中。安靜端著咖啡杯走過去。

淩墨站在露臺邊上，院子裏樹上的景觀燈光射穿了濃重夜色，將泛著綠色的光線投在淩墨身上，原本艷綠的顏色在夜色裏顯得無比的慘淡，映著他修長的影子透出無以言說的孤寂。

“謝謝，每次都麻煩你給我沖咖啡。”

他轉回頭看著她。

“謝什麽？你是我老板。再說誰叫我手藝好，你只愛喝我煮的咖啡呢，說起來我還挺引以為豪的。”

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，安靜故作活潑的說。

淩墨嗅嗅空氣中咖啡的香，笑“對啊，手藝好，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，那就勞你大駕每天都要給我煮咖啡了。”

安靜先是一怔，隨即臉上莫名地一紅。

“每天？那怎麽會，以後自然有淩夫人給你煮咖啡，每天幫你煮，哪裏輪得到我。”

淩墨停頓了數秒，淡漠地又把頭轉了回去。

“阿離呢？”

“我看這裏沒什麽事了，就讓他先回家了。明天是周末，如果你要用車……”

“哦，不用。明天，我哪裏都不打算去。”

他端起咖啡杯，往露臺一角的小藤桌走去。

“在這裏坐一會兒吧，這邊的夜景還不錯，晚上的空氣也好。”

別墅區位於近郊，是問鼎淩霄最早開發的一片的小區。淩傲北喜歡這裏的清凈，又看著這地方離市區不算太遠，售房時就給自己留了其中最大的一棟別墅。也就是淩墨口中常提及的“大宅”。

安靜看見玻璃門邊的衣帽架上有一件大衣，隨手取下跟了出去。

“雖說已經是春季了，可晚上這郊外還是挺涼的，你多披件衣服吧。”

安靜將大衣抖開。

“都快四月份了，哪裏還冷，我倒覺得挺舒服的。”

淩墨笑著，知她是關心自己，便也由著她給自己披上衣服。

“嗳？怎麽是這件？”

淩墨低下頭，微有些詫異。

安靜凝神一看才發現，手裏拿的居然是件女式大衣。

“這是……雲落的吧？”

淩家除了容姐沒有其他女性，這件大衣上有隱約的香氣，又色彩艷麗，肯定不會是容姐的。安靜便猜測是沈雲落不知什麽落下的。卻不料淩墨面上突然就變了顏色。他伸手扯下肩上的大衣，仿佛那是什麽致命的病毒一般甩得遠遠的。

“容姐，容姐。”

容姐速度極快卻不失鎮定地出現在門口。

“淩總，有什麽事嗎？”

“這件衣服怎麽還在這兒？不是讓你拿去丟掉嗎？”

容姐低頭看看那件艷麗昂貴的大衣，此刻像一團垃圾一般被人遺棄在墻角。

“是要丟的，今天安董他們來吃飯，忙得一時忘記了。對不起淩總，我馬上拿走。”

對於淩墨這樣嚴厲的語氣，容姐顯然是習以為常了，她上前一步撿起大衣，從從容容的對著安靜微一頷首，退了出去。

安靜楞怔地呆在原地，心臟沒來由地“撲通、撲通”強烈地跳動起來。雖說淩墨在公司裏一向不茍言笑，對著人時也是冷口冷面的，但卻很少這樣突然的大發雷霆，失了常態和風度。

“這女人，怎麽會有這樣的女人？”

淩墨顯然對這件衣服的主人厭惡到了極點，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懣。

“每次都要故意落下些什麽東西，到底有什麽所圖？不要臉。”

安靜突然明白過來，小心翼翼地問“女人？難道是……姚……”

“不要提起這個名字。”

淩墨將手裏的咖啡杯重重地頓再桌子上。

“這名字讓我惡心。”

他走到露臺的邊沿，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，像是要排除胸中的濁氣一般。

“我從來也沒有這樣討厭過一個人，而且還是一個女人。”

淩墨低頭註視著近處一盞花型的景觀燈。

因為淩墨對花粉過敏，這片別墅區裏沒有一株開花的植物。大概是物業管理處覺得沒有鮮花景觀比較單調，便請專人設計了各種花型，不同色彩的景觀燈。到了夜晚燈光璀璨，倒也別具一格。

“淩總，也許，她是真的愛你，想讓你註意到她吧。”

安靜倍加小心地說出這句話。

淩墨猛地回過頭來，眼裏似要冒出火來。

“愛我？這樣叫愛嗎？就算是愛，也是強買強賣的愛。我不想要，她卻要硬塞給我，我想要的，卻又離我而去。是這個世界瘋了，還是我瘋了？”

吼完這些話，他像個洩了氣的皮球，頹然地將雙手的手肘撐在露臺的圍欄上。

“她這不是愛我，她不過是想毀了我。”

他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。

安靜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唐不知所措的模樣，即使是當年淩伯母突然離世不過一年後，淩董便將他送上了去往英國的飛機，那會兒，安靜年紀雖小卻印象深刻，她清晰地記得他只是傷心難過，卻也不曾像現在這樣頹唐得不知所措。

“雲落那邊，要不要去跟她談談？”

安靜站在他身邊，細聲問。

沈雲落的名字顯然刺激到了他。淩墨的身體猛地一顫。他回過頭，室外微弱的光線裏，安靜赫然發現他清澈的眼底竟微微有些泛紅，安靜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，再想細看，他卻又把頭偏過去了。

“談？還能談什麽？她現在根本不想跟我有任何聯系。”

“不會的，情侶之間鬧鬧脾氣不是常事嘛。”

“你不懂的，小靜。這次姚墨珠的事情，我大概是真的傷著她了。兩個人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失去了，還有什麽未來可談？”

淩墨一向沈穩的聲音裏竟隱隱帶著顫抖，他壓低身體把臉埋進雙臂的臂彎裏，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。

安靜心中一慟，險些要落下淚來。

沈雲落對你真的那麽重要嗎？你可以為了她連自己最看重的尊嚴都可以不顧了。

綠色的幻燈讓黑漆漆的周遭的一切看上去都朦朦朧朧的，顯得那麽不真實。淩墨微微發顫的身體在安靜的眼裏也是虛幻不實的。她猶豫著伸出手，卻懸停在他肩膀上方，始終沒有放下去。

我們離得那麽近，我分明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你。可是，我不能，我們之間仿佛又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。淩墨，這輩子，我都只能這樣遙望你了吧。還好，我不是貪心的人，只要還可以這樣遙望你，只要還能站在你身側，對我來說，也就夠了。

安靜深深吸進一口帶著水汽的草香，樓下草坪裏的自動花灑開始噴水了。

她收回漸漸開始僵硬的手臂。

“我還是去找她談談吧，我們都是女人，而且在公司的時候關系也還不錯，我想，她會聽我說話的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

淩墨擡起頭，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，。

“小靜，你覺得，她會聽你解釋嗎？不會……”

“你放心吧，雲落又不是不講理，她的心腸又軟。我去把事情好好跟她解釋一下，再說些你的好話，保證過幾天你們又和好如初了。”

淩墨一時情難自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
“小靜，謝謝你。”

安靜的心猛地一跳。他的掌心柔軟而溫暖，令她忍不住便想牢牢地握住。

倒是淩墨察覺了自己的唐突，訕訕地松開手掌，卻不料對方手腕一翻，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。淩墨一楞，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眸。安靜的臉倏地紅過了耳根，迅速放開了他的手，仿佛剛握住的是一塊燒紅的烙鐵。

“你的手好暖。”

安靜尷尬地捋一捋頭發，眼睛瞟到了一邊。

“你穿得也太少了。”

淩墨看看她身上淺綠色的春裝，輕薄的衣料下是一具成熟豐滿的女性軀體。他便突然有些詫異起來，原來小時候的玩伴安靜，現在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安靜，早就是個風姿綽約的女子了，怎麽自己竟一直沒有發現？

安靜隨著他的目光瞧了瞧自己，面上莫名地一紅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還讓我多穿點，你們女孩子真是為了漂亮身體都不顧了。”

淩墨移開了目光。經過了這一下，他似乎又變成了以往的那個淡然沈穩的總裁。

“要不要進屋裏去，你的手，似乎有些涼。”

“嗯，不用。”

她激蕩的心情一時還難以平靜下來，忙忙地走至藤桌邊坐下。

“那就再坐一會兒。”

淩墨慢悠悠地跟了過來。

“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到大宅來嗎？”

淩墨將雙腿交叉著伸得老長。這姿勢讓安靜想起許樾，不管在任何地方，許樾總喜歡這樣坐著，給人一種慵懶舒適的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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